貓步連環: 進化島

        達爾文在這裏謀殺了上帝、三毛認定這裏是她前世的家、南美洲人類文明的起點、世界上每平方公里最多生物品種的國家厄瓜多爾！
        這個孤懸海洋的火山島嶼群，蘊藏了整體七十億人類對生命進程認知的劃時代歷史意義。聯合國評為「人類自然遺產」的天字第一號島嶼、《國家地理雜誌》全球記者投票評選地球五十個必到旅遊目的地之一︰進化島（加拉帕戈斯群島 Galapagos Islands）！
        如果二百年前那個二十二歲的英國小伙子，畢業後躲在倫敦蘇豪區酒吧泡妞，沒有登上小獵犬號去新世界冒險，漂洋過海嘔吐了五年，到達南美洲的進化島，我們今天可能還不知道人類從哪裏來！
        達爾文用了十五天遊進化島，他在《環球遊記》自序中寫道：「對我來說，本次旅行最重要是學習，一個不斷豐富閱歷的過程。大自然將驚喜賜給我，以及無數答案。我學習了許多新事物，視野也得以開拓」。
        十九世紀發生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一切航海、殖民、發現、冒險和自稱「天朝中土」的中國人壓根兒沒關係。我們在上世紀之交，還是風雨飄搖的清末，處於被西方列強瓜分為半殖民地的捱打狀態。否則，歷史應該會改寫。光緒二十三年，這些中文詞彙終於由大翻譯家嚴復創造出來︰「物競天擇」、「適者生存」。
        這次在進化島坐遊艇 GAdventure，最大驚喜發現是「技安」。他是船長的兒子，叫Angel（西班牙語可作男人名字），第一次在機場見到他龐大如海象的身軀，在幫我們搬行李時，卻一手拿一包牛奶，嘴巴上又含一包牛奶，印象十分深刻。他在船上負責開衝鋒艇，有他沉重的噸型身體壓陣，衝鋒艇就很穩定，而且感覺安全。
        幾天下來混熟了，今天他似乎心情特別高興，原來明天和我們一齊下船，放假二十八天！船員都是工作兩個月，放一個月假，相比香港打工仔一年十多天大假，工作環境本來就在熱帶天堂小島，假期更是香港人數以倍計，技安的生活真幸福！
        他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浮潛？想不到他是海獅，水上水下兩個樣！游得快，徒手潛水更十分敏捷。他拿了個珊瑚上來給我看，又撈了條海參上來。看過紀錄片，進化島的海參曾經被漁民大肆捕獲而瀕臨絕種，近年國家公園規管捕捉，成效顯著。技安交給我拍照，軟綿綿地，居然在尾部流出尿來！技安將海參送回原處放好才走。雖然我們應該「眼看手勿動」海底生物，對技安的熱情我又盛情難卻。
      「來，跟著我！」他嫌我穿著救生衣游得太慢，拖我走去找更罕有的魔鬼魚。它藏在十米深的岩洞下面，我不敢徒手深潛，技安自告奮勇，拿了我的防水相機潛水下去拍了相片、又拍了短片。
        臨走時，我問他電郵，好寄回他的水下英姿相片給他。「我不記得自己的電郵地址！」他憨厚地摸摸後腦勺「我有 facebook，你一定認得，頭相是這樣笑的」他抬起頭、扭向左邊、咧嘴露齒，保持這個萌爆的甫士動也不動，生怕我不記得他的樣子。我怎麼可能忘記你，進化島上的技安哥！
        達爾文稱他在進化島遇上的這種小可愛為「溫柔的兇獸」，他在《環球遊記》寫道︰「蜥蜴（鬣蜥）是群島的特有物種，一種水棲，一種陸棲。前者生活在岩石海岸邊的十碼範圍內，顏色污黑、動作緩慢、樣貌可怕、有點兇惡，性情倒是很溫柔的。」
        礁石上就站兩個大明星，擺好甫士等我拍照。看到這兩位海蜥蜴 Marine Iguana，我就唱起︰「我很醜，但我很溫柔」，他們就像是哥斯拉的兒子。
        黑沉沉的皮膚，是與地上火山黑礁石一樣的保護色，站在石頭上一動不動，不容易被發現。因為牠們是冷血動物，每天都要曬太陽，使體溫上升，然後潛入冰冷的海底辛勤謀生。如果你知道牠們猙獰面目背後可歌可泣的故事，就會心生崇敬。生活逼人，蜥蜴哥能走到這一步，可不容易啊！
        達爾文的船員朋友認為蜥蜴不能游泳，將一條海蜥蜴綁上石頭拋到海裏，以為可以淹死他。一個小時後拉起繩子，發現蜥蜴仍然「活潑可愛」。達爾文對此深感興趣，他抓了一隻蜥蜴。「我對這蜥蜴作了解剖，發現他的胃中充滿了嚼碎的淡紅海藻，別無他物。」
        全世界都有蜥蜴，史前就存在，和恐龍同期。但只有進化島這種蜥蜴學會閉氣、潛水、吃水中的海藻維生。為甚麼？
        幾千年前，他們的祖先站在木頭上漂浮到了這海島上，由於火山島上環境惡劣，缺乏食物，牠們被生活所迫，開始學習潛水找食物，日子有功，進化成為世界唯一的海蜥蜴，可以在水下閉氣長達十分鐘。他們樣子雖然兇神惡煞，其實是善良的和尚仔，只吃海藻，反而在水中被樣子「Q 爆」的海獅獵殺，他們在水底只會速戰速決，吃完就馬上上岸。所以，人不可以貌相，動物界亦如是。

        項明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