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 果 嶺
茶果嶺在哪裏？或許你聽過這個樸拙的地名，卻未必知道它的確實位置。即使像我曾住在東九龍那麼多年，也是大約在七、八年前才首次造訪茶果嶺呢。
攤開地圖，茶果嶺其實並不遙遠，就是在觀塘麗港城與油塘之間一塊毫不起眼的小角落。那裏背後有座大山，形成了天然屏障，阻隔外面的煩囂。交通也十分不便，除了小巴以外，並沒有其他公共交通工具前往（縱使茶果嶺毗鄰東區海底隧道入口），所以，這麼多年來，茶果嶺好像遺世獨立，沒有趕上我城急速的發展步伐，而是不慌不忙地過著原來與世無爭的生活。
從麗港城走進茶果嶺，也好像跨越了幾個不同的時代與社會階層。麗港城是典型的大型中產屋苑，上世紀九十年代初落成，前身為亞細亞油庫。屋苑旁邊有幾幢矗立了數十年的唐樓，再往前走，就是有過百年歷史的村落——茶果嶺村。
想不到在維港海濱，竟然能找到像茶果嶺村這樣饒富鄉村風情的樂土。以鐵皮搭成的寮屋櫛比鱗次依山而建，居高臨下，可以眺望維港及對岸的太古城，山下則有多座用花崗石築成的舊村屋。居住環境簡陋擠逼，甲家的廚房可能正對著乙家的客廳，不少民居甚至連廁所也沒有，要到村內唯一的一座公眾廁所。但是社區鄰里關係良好，村民甚少關門閉戶。每一所房子之間，就構成了如羊腸般縱橫交錯的街巷，外來的遊人很容易迷路。抬頭仰望，屋頂有大堆糾纏不清的電線、天線，還有隨風飄揚的「萬國旗」，同樣雜亂無章，卻自成特色。
平日午後的茶果嶺村，老人坐在虛掩的屋前打盹過日子。士多外有街坊在攻打「四方城」，嚦啪啦的聲音混雜著電視機傳來的聲響，已足以傳遍四周。小孩踏著單車駛過狹窄的小巷，找同伴一起玩耍去。街角的流浪貓蜷曲著身體，冷冷地凝望著行人。歲月靜好，不知人間何世。直到假日，才多了一班外來的「龍友」，手持貴重的攝影器材到來獵影，匆匆而來，匆匆而去，說要捕捉那快將逝去的風景。
可惜的是，茶果嶺早已度過了它最輝煌的時期。早在香港開埠初期，茶果嶺以盛產花崗石聞名，英國人也曾把那裏稱為「Rocky Hill」。至於中文名「茶果嶺」，據說是因為該處山上長有不少茶果樹而得名。茶果樹本名血桐樹，客家人愛採摘此樹的樹葉，用來墊著茶粿蒸熟，以免茶粿在蒸的過程中破裂。這個名字的背後，想必也跟茶果嶺是客家人聚居的地方有關。
由於當時打石的工作太辛苦，本地人普遍不願意做，於是吸引了一大批來自廣東五華、惠陽等地的客家人南下謀生。客家人生性刻苦耐勞，習慣在不穩定、惡劣的環境下生活和工作。
除了茶果嶺外，昔日九龍「四山」地區（即茶果嶺、鯉魚門、牛頭角、茜草灣）俱是本港石礦業重鎮，中環的舊中銀大廈、前立法會大樓，甚至廣州著名的石室聖心大教堂，所用的花崗石也是來自「四山」地區的。
如今逛茶果嶺村，村內早期落成的房屋、學校、天后廟等建築，仍是由花崗石所砌成，印證了打石業的興旺，使茶果嶺這塊邊陲之地形成人口稠密的村落的歷史。
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，隨著生產技術的改良，火藥爆破取代人手開採，而水泥的廣泛應用，更令打石業大受打擊，迅速走向沒落。不過，在茶果嶺附近一帶的船廠、機械廠等工業正蓬勃發展，需要大量人手。加上內地難民湧來，無處容身，紛紛在山邊搭建木屋棲身，結果給茶果嶺村帶來了另一個時期的繁榮。
可是，這些年來村內發生了多宗山泥傾瀉和火災（二OO六年更在一個月內，接連發生三場大火），再者，村內居住環境普遍擠逼惡劣、本地工業式微等因素，很多村民（特別是年輕的村民）都選擇搬遷「上樓」去了，茶果嶺村的人口由高峰期二萬多人，下降至今天只有二千多人。現在仍舊住在那裏的，不是居住多年、對社區感情深厚的老街坊，就是一些等待上樓的新移民了。
走在貫穿整條茶果嶺村的茶果嶺大街，雖名為「大街」，實際上並不怎麼大，然而，曾幾何時，它是村內最熱鬧的商業中心。街上兩旁是各式各樣的商店和攤檔，有士多、米鋪、餐廳、茶樓……還有街市、學校，日常生活所需一應俱全，讓村民自給自足。可惜如今十室九空，村民買菜最近要搭小巴到油塘去，而大街盡頭的空地更變了環保回收場，僅剩下冰室、士多等幾家老店仍然堅持營業，做街坊生意。
對比起茶果嶺大街，村外的茶果嶺道可算是康莊大道了。茶果嶺道是上世紀七、八十年代填海後才築成，起初只是一條簡陋不堪的泥路，後來才鋪上混凝土，逐漸發展成現在的規模。該道從觀塘工業區起，沿著海旁一直伸延至油塘，把茶果嶺村與東九龍另一條古老村落——鯉魚門三家村連繫起來。
由茶果嶺村到油塘港鐵站這段路，人煙就更加稀少了，連白天也是靜悄悄的，偶爾有一、兩輛重型貨車駛過，揚起漫天灰塵。海旁往昔是停泊躉船，以及貨倉、木廠、船廠等所在地，如今大都已經荒廢，長滿野草。
這大片坐擁「無敵海景」的土地，又怎不會被各大地產商虎視眈眈？而政府也打算在這一帶大興土木，「東九龍海濱長廊」與「將軍澳——藍田隧道」等工程陸續開展，都將大大改變區內的環境。到時候，茶果嶺寫意寧靜的好日子還會有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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