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8年11月2日 星期五

巨 人 舊 事 兩 則

       人生如戲,但有時人生比戲劇,更出人意表。查良鏞這位文壇泰斗,創作小說劇情豐富,但他的從政往事,更具戲劇性,引起最大風波的,莫過於他在《基本法》起草委員會內提出的所謂「查良鏞方案」。當時這方案被視為保守方案,惹起一場大風波。我當時做記者緊密追蹤此事,與很多當事人私底下談過,如今事過境遷,可以爆爆內幕。
  話說一九八八年十一月,草委會政制小組在廣州白天鵝賓館開會。在開會的前一日下午入住酒店之後,我連忙找已經到埗的草委「索料」。當時政制小組討論香港未來政制方案已到「埋牙」階段,我相信快有勁料登場。果然不出所料,一名草委透露,查良鏞提交了他的政制方案,建議立法會去到第三屆有半數直選,然後在第三屆公投,決定第四屆(即回歸十二年後)是否普選。當時的民情是認為最快要十二年之後才全面普選,頗為保守。我深知這是一單大新聞,正為得到獨家新聞而高興的同時,亦分析查良鏞提出這個方案的含意。由於當時的工商界和民主派就政改方案的協調爭持不下,到底這是查良鏞個人提出的方案,還是中方借他提出的「協調方案」呢?
        我心念一轉,馬上下樓,到大堂一角,靜候內地官員的抵達,最後被我等到港澳辦副主任李後,我追問李後怎樣看查良鏞的方案,他表現得對方案有保留,反而叫我問問香港的民主派草委的意見。從李後的反應,我覺得並不是中方叫查良鏞提出的協調方案,應該是查良鏞的個人建議。翌日新聞出街,政制小組開會,引起軒然大波,兩名民主派草委司徒華和李柱銘離場抗議。但比較保守的港方草委查濟民在「查良鏞方案」上疊加建議,認為應該推遲一屆才普選,形成所謂的「雙查方案」。
        查良鏞因為此事件深受責難,記協發聲明、民主派反對、學聯燒《明報》。我當時與查良鏞私底下聊天,他顯得非常憤怒,認為外界誤解了他,但至於外界誤解了甚麼,他卻不肯透露,事件成了一件懸案。我幾經追查後得悉,原來在那次會議之前,查良鏞在深圳見過當時的新華社社長(等同現時的中聯辦主任)許家屯。許家屯當時說對查良鏞說,香港最快也要回歸二十年之後,才能夠有普選。 
        查良鏞聽了許家屯這個講法,以為是中央的意見,便自度了一條「絕世好橋」,在許家屯和民主派的意見中間落墨,提出他的「查良鏞方案」。他當時是想在會議上讓民主派草委反對一下,最後可能達成一個比他的方案更快普選的方案,中方或許可以勉強接受。誰知現實與預先編寫的劇本不同,兩名民主派草委意外地退場,沒有形成拉扯力量,反而被更保守的查濟民,把方案拉到更遠的地方,令到查良鏞成為罪人。
        我當時在《信報》工作,《信報》老闆林行止曾經在查良鏞的《明報晚報》打工,和查良鏞的關係不大好,林行止在《信報》寫了一篇社論評論事件,題為「機關算盡太聰明」,我如今是再借了林先生的妙題。
  有趣的是,時至今日,回歸已超過二十年,經過很多預想不到的風雨,立法會仍未全面普選。李柱銘近日回憶當年事,說查良鏞很有智慧,他可能知道共產黨會接受甚麼東西,所以提出方案。李柱銘又話如果當時接受了查良鏞的方案,如今已經有全面普選了。
  其實泛民在歷史上不斷犯上這種過份理想化的錯誤,沒有接受查良鏞的方案、二OO三年沒有接受比較溫和廿三條立法草案、二O一五年沒有接受先經提名委員會提名然後普選特首方案。往後的發展,都會告訴大家,他們錯過了當時最好的方案。查良鏞雖然捱了罵名,然而,歷史告訴大家,他當時已盡了力去當一名中間人,務實地推動政制前進。
       盧 永 雄




  仲秋之夜,大師走了,就如一片落葉,一聲歎息。
  我們搞創作的,最佩服金庸。電視台開戲無橋,就謀起他的小說。編劇日度夜度,每日度足八個鐘,都只是改編他的小說,度到每一章,每一個人物,我們都只有「佩服」兩個字,何以他以一人之力,原創十五部經典小說,情節有如滔滔江水,變化萬千,人物刻骨銘心,尋且,他只是半力出擊,主力要打理《明報》。
  讀浸會大專時代,演出過他的小說《連城訣》舞台劇,我演其中一個武林人士,綽號叫鐵鎖橫江。對付仇家的毒招,是令對方「上又不得,下又不能,徒呼奈何!」這樣一個小人物在十四部小說,並不起眼,但是,你要演起他來,深入研究,又覺得形像鮮明,有血有肉。
  多謝金庸,讓我貧乏的少年時代,有一個如此多姿多采,無窮無盡,任你馳聘的武俠幻想世界,這裡充滿理想,文化與江湖,俠之大者還有中國文學之美。讀書劍恩仇錄,他會引用香妃墓旁的那首詞,「浩浩愁,茫茫劫,短歌中,明月缺,鬱鬱佳城,中有碧血,碧亦有時盡,血亦有時滅,一縷香雲無斷絕。」說神鵰俠侶就會背,「問世間,情為何物,直教生死相許,天南地北雙飛客,老翅幾回寒暑,歡樂趣離別苦,就中更有癡情兒女……」
  每唸他小說的詩詞,彷忽輕狂歲月,已是秋陽似酒,記憶如此甜蜜。
        林 超 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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