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 們 曾 經 去 過

　　有一個在俄羅斯森林裏拍的短片，冬天的森林裏積滿了雪，一個男人拿了一把瓜子，湊到一棵樹前，樹上的松鼠見了，就來吃瓜子，枝上的小鳥見了，也飛來啄一顆，松鼠起初還有些戒心，拿了兩顆瓜子就退回樹幹，但三番四次之後，乾脆站在男人手臂上去了，小鳥們也一隻又一隻輪流飛過來。白雪皚皚中，男人溫厚的手掌像有魔法一樣，不斷吸引着松鼠和小鳥出現，場面猶如童話故事。
　　人跟動物之間的信任，可以在一瞬間建立，建立之後就是一世的了。相比之下，人跟人之間的信任則難得多，也脆弱得多，有些信任了幾十年，也可以一朝破碎，翻臉收場，這自然是因為人比動物複雜得多，欲望多得多，心思用得多得多，處世久了，知道人性複雜，防備之心也重得多，其實人未必喜歡這麼複雜的，複雜得累了的時候，也很想追求簡單的。於是見到俄羅斯白雪皚皚森林裏那一段人和動物和諧相處的短片，便羨慕起來：如果人與人之間這麼容易信任就好了。
　　人與人之間其實有過一段時光是這麼容易就得到信任的，那是在人還很年輕的時候，那時還不知人情世故，更不知世途險惡，似乎見到每個人都可以交朋友，都可以放開心扉說話，那時候，一切都是明面，沒有背後的。
　　這自然又都遠去了，甚至消失了，留在深處的記憶也模糊了，直到看見一個男人溫厚的手掌裏攤放着一堆瓜子，出現在俄羅斯的林海裏，大雪初晴，引來了樹上的松鼠和小鳥，起初，或許還會為這些小動物擔心一下，沒事便放心了，記憶中一些模糊的東西因此被撩撥得清晰了，童真回來了，於是便覺得像進入童話世界了。其實這童話世界，是我們去過的。

       李 純 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