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4年3月3日 星期一

霓 虹 招 牌






 
 
 
        因為能源效益、節省成本等原因,城市的霓虹招牌漸次由 LED 和燈箱招牌取代,城市晚
 
間燈光的質感也悄悄發生了改變。愈開愈多的藥是一個顯例。霓虹漸少,LED 招牌亮得燦燦
 
只是也實在太刺眼了(有說 LED 燈的光度比霓虹招牌高出四倍),散點像素(pixel)鬆
 
朦,城市如像患了散光眼,只求奪目,不求美感了。

        但香港的霓虹招牌不會於一夜消失。借用學者說法,那消失毋寧說是一種「軟消失」

(softdisappearance),由有到無,中間經歷一段或長或短的過渡狀態。刻下的城市正處身

其中。平常人對建築物、城市燈光等細節多不在意,但善於感受城市變化及美學的人,不會錯

過捕捉其中的細微差異。一些曾經很有標誌性的霓虹招牌是徹底消失了,如彌敦道的裕華國

貨、店跟招牌一併消失的雍雅山房等,某年某日不經意拿起相機拍下,未料後來都成了歷史圖

片。消失之外也有交疊,一些店舖同時使用霓虹和 LED 招牌,後者應是新加上的,一個店面

就是兩個時間的並存。城中的麥當勞又是另一例子,不同於 SASA 全面以燈箱招牌取代舊招

牌,麥當勞新舊二分,老店仍見紅黃色調的霓虹走燈,新的則一律用上黃配白的射燈招牌。燈

光其實盛載歷史,如果一天城中麥當勞全面變成燈箱招牌,只能在影像中找到其原有霓虹面

貌,我會感到若有所失。

        表面看來,LED 燈跟霓虹燈都是五光十色,功能大同小異,但城市夜色的美感是有頗大分


別的。霓虹燈的顏色很飽和,最早期出現於巴黎的理髮廳、歌劇院至電影院等,霓虹光管屈出

的字體富 Art Deco 味道,首先注重的是字體的線條美,如此工業技術與人工手藝用於中文字

體,又很能發揮傳統中文書法之美;這是方塊像素(尤其是粗微粒)無法做到的。但 LED 燈

也有霓虹燈做不到的本領。霓虹招牌約於上世紀五十年代傳入香港,之後出現很多設計變化,

如不同色調、走燈、旋轉招牌等,但無論如何它們仍是一個招牌或招幌,寄身於建築物一角,

不同於現在的 LED,倒能發輝另一種「線條」作用,就是給整幢大廈「綑邊」,如我們現在於

晚間見到的中環匯豐大廈、中銀大廈等莫不如是;LED 不再只是建築物的一個小組件,而擴及

全體,勾出整幢建築物的輪廓線。九十年代日本建築學界率先探討電子屏幕對建築設計的影

響,未知 LED 對建築學的影響又如何?想想,這其實並非兩個課題,因為 LED 招牌本身也是

一個電子屏幕。屏幕如細胞分裂般增生,城市也由「光管之城」變成「屏幕之城」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美學之外,如以上所述,城市的光其實也是歷史中的「雕塑品」。你可以想像紐約時代廣


場或拉斯維加斯,一夜之間的霓虹景觀盡變成 LED 嗎?霓虹燃燒,而 LED 只是發光體。霓虹

的去留,美國一些城市亦早關切到,上世紀八十年代洛杉磯、費城已出現霓虹博物館,也有一

些城市或團體提倡保育一個歷史街區的霓虹燈,或對其保養、替換作出不同的規定,不一而

足。我不知香港未來的霓虹燈何去何從。博物館重要,但我們當然不想看到街頭的東西,盡都

以博物館或堆填區為歸宿。霓虹燈是城市的視覺遺產,我們同樣不能想像灣仔駱克道酒吧區,

有一天霓虹燈悉數給 LED 取代,但說把它列入「霓虹保育區」,又怕太規範化而失諸刻意。

霓虹燈的熄滅,不僅是街頭景觀的一種消逝,背後連繫的,還有其承載的社會歷史、工業

史、設計史、工匠美學等。說香港是「東方之珠」,這顆名珠少不了霓虹燈的燃燒;過去如

是,現在如是,將來則未可知。

        潘 國 靈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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